陈志雄教授从事血证专科临床数十年,悉心钻研,博采众长,在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多发性骨髓瘤、白血病、各类贫血、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等疾病的诊治方面积累了丰富独到的临床经验。
1 用“凉血祛风补肾”理论指导岭南人群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的治疗
(9)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ITP)系血小板免疫性破坏,外周血小板减少的出血性疾病。以广泛皮肤、粘膜或内脏出血,血小板减少,骨髓巨核细胞发育,成熟障碍,血小板生存时间缩短及抗血小板相关抗体出现为临床特征。属中医学的“血证”、“紫癜”、“发斑”等范畴。现代医学主要以激素、大剂量免疫球蛋白、脾切除及免疫抑制剂等为主要治疗手段。但存在着副作用大,价格昂贵、疗效不稳定、减药后复发等问题。
岭南人群发病,大多为难治性ITP,难治性ITP多由急性ITP失治、误治转为慢性,迁延不愈所致。临床上ITP发作每与风邪密切相关,急性ITP或慢性ITP急性发作前,患者多有外感风邪史,常为发病诱因,病情即出现反复或症状加重。风邪袭表后,常兼他邪人里化热,动血耗血,伤及气阴,损及真阳,此即为ITP发病的一般病机及病情演变特点。从rrP临床表现看,其出血或为大小不一的瘀点、瘀斑,转而即发展为成片的瘀块血肿,或为鼻衄、齿衄、月经过多,旋即出现颅脑、内脏出血而危及生命,这种发病部位不定、症状变化多端、病情演变迅速的特点与风邪善行数变的特征相一致。
对于ITP属慢性难治者,其病机除具以上共性外,陈教授还根据多年临证经验及中医学伏邪理论.提出了岭南“伏风”假说,认为其多由内伤正虚,风邪乘虚侵袭,或急性期余邪未清,风邪蕴伏于肌肤经隧,日久难以清疏,郁而化火,耗气动血;或时由外邪及情志引发,内外风火相合,扰血妄行,致使病情反复,缠绵难愈;而临床上难治性ITP的紫癜时轻时重、或隐或现,病症经久不愈,也正是其伏风不定、稽留难除的表现。
陈老师根据自己的经验,创立了祛风凉血补肾剂,组成为苍耳子,蝉蜕,防风,水牛角,丹皮,生地,赤芍,旱莲草, 补骨脂,田七,巴戟天等。充分体现了陈老师祛风凉血补肾治疗ITP的学术思想。
(10)陈老师曾做总结,与学生曾英坚收治的15例符合难治性ITP患者,病程最短者5年,最长达17.2年,平均8.6年,均反复发作多次住院;经皮质激素或脾切或一般免疫抑制或大剂量激素、丙球冲击治疗无效者。15例中,男6例,女9例,年龄最大者61岁,最小者19岁,平均年龄40.6岁。脾切除术后复发,再服用大量激素无效者5例,血小板最低为8×109/L,最高为28×109/L,平均17×109/L, 见皮肤反复瘀点瘀斑。完全停用西药、间断输血小板者3例,血小板分别为6×109/L、13×109/L、26×109/L,偶发皮肤瘀点瘀斑。尚在服用大剂量激素强的松、达那唑,免疫抑制剂,病情无明显改善者7例,血小板最低者4×109/L,最高者19×109/L,平均1.26×109/L。牙龈出血伴四肢散在瘀点瘀斑者4例。四肢散在瘀点瘀斑无牙龈出血者2例,四肢瘀点瘀斑伴月经量多者1例。观察结果表明:凉血补肾法是治疗慢性ITP的有效方法,有效率75%,治疗慢性ITP加祛风药效果更明显,治愈率57.1%,显效率28.6%,有效率5.7%,总有效率91.4%,不良反应发生率2%。与对照组和西药组对照,有显著性差异(P<0.05),具有统计学意义。对慢性ITP免疫相关指标IL-2、SIL-2R、CD3-Fas、CD3-Fas –L,血小板Fas、血小板Fas –L等调节,祛风凉血补肾法均明显优于两对照组(P<0.05),具有统计学意义。
祛风凉血补肾法(方)中以祛风药疏风散邪,驱除外风和内伏之风,使邪去而正安,以清热凉血药使妄行之血液重循常道,以补肾药扶生人体耗斫之正气,又兼以祛瘀药祛除久病之留瘀,以助新生,诸药合用可扶正祛邪以平调阴阳。现代免疫学和药理学研究表明祛风类中药有抗感染免疫及抗变态反应及其他方面的免疫调节功能,如防风研究证实其有增强吞噬功能、抗炎、抗变态反应的作用;苍耳子具有明显的抑制吞噬细胞、抑制体液免疫功能,同时它对多方面的免疫功能均有明显的抑制功能,视如免疫抑制剂;蝉蜕可有效抑制单核吞噬细胞系统的吞噬功能,对免疫器官有抑制作用。总的来说,祛风药在方中起到的主要是免疫抑制作用。补肾药如补骨脂、巴戟天等温补肾阳中药可提高巨噬细胞及吞噬细胞的功能及百分率,促进体液免疫及提高细胞免疫功能,女贞子等可有效增强单核巨噬细胞的吞噬能力,增加及增强免疫器官的重量和功能,可见补肾类中药能起到免疫增强的作用。而水牛角、丹皮、生地、赤芍等凉血药可有效降低毛细血管通透性,具有抗炎、抑制补体、抑制迟发型超敏反应的功效;田三七、茜草类活血祛瘀药也有较强的抗炎、抗通透、促进骨髓造血及增强免疫的功效。我们研究过程中通过疗效总结和免疫指标分析也证实了祛风凉血补肾法具有以上所述的免疫功效,如我们观察到ITP患者在发作期和急性期机体的免疫功能往往处于亢进状态,治疗过程中我们通过中医辨证,方中重用具有免疫抑制的祛风药而佐以具有免疫增强的补肾药,而在缓解恢复期则反之,结果取得了很好的临床疗效,相关指标也证实机体失衡的免疫功能较快的得以调整和恢复。
此外,陈志雄教授还提出治疗岭南ITP变通法则,为“一减、二守、三辨”:
“一减”就是对初诊尚在服用大量激素的人,无论有效无效都不可突然停药。在服用疏风凉血补肾中药一周后可开始减量,以每周减2.5毫克为宜。一疗程后视病情可每周减5毫克。不可减量过急过快,否则症状易反复,血小板回升不稳定。
“二守”就是敢于守法守方。因难治性ITP 不可能服药后血小板很快就升高,不要因症状改善较慢,血小板回升不明显即反复更方,只要脉证相符,要敢于守法守方,因为难治性ITP 症状改善、血小板回升需要一定的时间。
“三辨”:一辨伏火、二辨瘀、三辨湿阻。一辨伏火:风寒或风热入里化火,或阴虚化火,或五志化火,火邪郁伏脉络,是影响难治性ITP疗效的主要因素之一。我们使用祛风药一是使邪从表而解,给邪以出路,二是达到发散郁火之目的,三是行血中气滞,预防瘀血形成。但祛风药易助火动血,因此使用祛风药时,寒热同用、敛散兼顾,尤是难治性ITP疗效的关键所在,祛风而不助火动血,发散而不耗气伤阴,这需要临床长期的观察和细心体会。二辨瘀:瘀血在难治性ITP的发病过程中始终存在,或轻或重,或多或少,需要仔细辨别。因为此时的瘀血既是脾肾亏虚、血溢脉外的的病理产物,又可作为一种新的致病因素,或加重出血或影响新血生成,这也是影响难治性ITP疗效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要提高难治性ITP的疗效,瘀血不可不辨,而难治性ITP血小板减少,血小板功能低下,本身就极易出血,所以难治性ITP瘀血的治疗尤为棘手。我们临床多在益气养血的基础上活血,在滋阴补肾的基础上化瘀,忌用三棱、莪术,土鳖虫、水蛭等破血之品。三辨湿阻:岭南气候多雨潮湿,再加上难治性ITP患者长期服用大剂量激素,临床上满月脸、头晕、困倦、胸脘痞闷、恶心、口干不欲饮、大便先硬后溏、小便黄,舌胖边有齿痕,苔白腻,或白腻微黄等阴虚湿阻或湿郁化热之表现也很常见,如不详加辩证,也是影响难治性ITP疗效的因素。我们临床常选玄参
养血和营、防渗利诸药之伤阴,阴复而无助湿之嫌;针对湿热瘀阻,常选用绵陈、苡仁、栀子、白茅根等药起清热化湿、凉血化瘀的作用,对长期大量服用激素属阴虚湿热留恋者,用之每收验效。
2 以“补肾解毒法”理论指导治疗岭南人群多发性骨髓瘤
(11)多发性骨髓瘤是原发于造血系统的恶性肿瘤,虽然其总体生存率得到了改善, 但其带来的骨痛,肾衰仍然影响患者的无事件生存。目前,临床上治疗多发性骨髓瘤的主要手段仍然是化疗。但化疗过程中出现的多药耐药现象,使患者的缓解率及无病生存率大大下降,最终出现复发。(12-13)而随着新药及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引入·,构建了“诱导——巩固——维持”的治疗方法,使患者的疗效有了很大的提高,但目前为止,多发性骨髓瘤仍然是不可治愈的疾病。多药耐药是影响难治性/复发性多发性骨髓瘤的最重要因素。因此,(14-15)运用中医药,减低化疗副作用,为化疗增效,改善患者生存质量,提高无事件生存期,是提高多发性骨髓瘤的疗效的最好方法之一,因此,研究减毒增效的药物和方法在多发性骨髓瘤的研究领域中受到广泛的重视。
陈老师认为多发性骨髓瘤属于中医“骨痹”范畴,《灵枢经·刺节真邪》载“虚邪之中人也,……其入深,内搏于骨,则为骨痹。”“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搏,久留而内著,……内伤骨为骨蚀。”而岭南人群有着其独特特点。
历代医家描述骨痹之病因病机,未能涵盖骨髓瘤发病之凶险,脏腑之深在,病情之迁延,变化之迅速。所以,陈老师认为岭南多发性骨髓瘤患者长期肾虚,不能忽视“毒邪”致病。
毒的含义在中医学中非常广泛,自《内经》以来,对毒邪在发病中的作用有不少认识。尤其至近代温病学,关于毒邪致病已较为系统的予以阐述。尤其是内生之毒,是导致内伤杂病顽恶难治的关键。“毒”字,在许慎《说文解字》中释为“害人之草,往往而生”,引申为厚也,恶也,害也。据《辞源》所载,毒的本义有三:恶也、害也,痛也。可见,古人将苦恶有害之物称毒。
《素问·生气通天论》曰:“大风苛毒,弗之能害,”《素问·刺法论》又有“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的记载。
毒邪分为外感毒邪与内生毒邪。外感毒邪以温病理论论述最多,如《诸病源候论·毒疮候》有“此由风气相博,变成热毒”的记载,温病学中亦有六淫过甚可转化成毒,及外邪内侵蕴久成毒的思想。《诸病源候论》云:“诸恶疮皆由风湿毒所生也。”陈平伯《外感温病篇》日:“风温证,身大热,口大渴,目赤唇肿,气粗烦躁,舌绛齿板,痰咳,甚则神昏谵语,下利黄水者,风温热毒,深入阳明营分,最为危候,⋯⋯间有生者。”薛生白《湿热病篇》日:“湿热证,上下失血或汗血,毒邪深入营分,走窜欲泄,宜大剂犀角⋯⋯金银花等味。”
内生之毒是由于机体阴阳失和,气血运行不畅及脏腑功能失调导致机体生理代谢产物不能及时排出或病理产物蕴积体内而化生。长期七情内伤,饮食不节、劳逸失度可为内毒产生的诱因。内毒常发生于内伤杂病的基础上,多由诸邪蓄积,胶结壅滞而致。
毒邪有兼夹性,正如吴鞠通《温病条辨》中的“诸温挟毒”,“毒附湿而为灾”之谓;往往依附于体内病理产物的痰湿、瘀血、积滞、水邪等,而形成痰毒、火毒、瘀毒、痰饮等各种毒邪;毒邪有多发性,临床表现多样,一可累及多部位、多脏腑,如系统型红斑狼疮中的“热毒”“瘀毒”致病,可导致心、肾、脾等多脏器实质损害;二指毒邪可兼挟其他病邪,侵犯不同的脏腑、经络,导致多种疾病的发生。毒挟痰瘀,留着机体,日渐增大,可形成癌肿;留着骨节,日久关节变形,妨于活动,则形成虺痹等;毒邪有暴烈性、变化性、损络性。其发病急骤,败坏形体,损伤正气,变化多端。毒邪形成于络,更善窜络脉,更滞气浊血,进而伤及脏腑即络病成,成为引发疾病的重要原因。同时也可因诸邪蕴积,酿化生毒,损伤络脉,败坏脏腑,使病情突变或进展恶化,从而更加难治难愈。
多发性骨髓瘤发病凶险,变化多端。全身弥漫骨质破坏,严重者病理性骨折,符合毒邪“暴烈性”;骨髓瘤髓外病变,可以结聚成块,疼痛难忍,甚至侵袭脏腑,体现毒邪的“变化性”,“兼夹性”;并认为毒邪瘀阻络脉正是骨髓瘤患病位深、病情重、病势缠绵难解的体现。
因此,岭南多发性骨髓瘤人群病机为“肾虚毒盛”。因此,我们根据多年临床实践,形成了补肾解毒方,组成为:半枝莲15g、白花蛇舌草30g、山慈菇15g、熟地20g、淮山30g、山萸肉15g、续断15g,骨碎补20g,补骨脂15g、莪术15g。我们发现临床上此方有较好的疗效。
3 以建中汤类方指导岭南血液病治疗
很多医家认为,岭南气候炎热,体质多热,不宜运用伤寒方。也有很多医家认为附、桂、麻等辛温之品多发散,容易耗血动血,在血液病论治中不适宜运用。
陈教授擅长经方治疗血液系统疾病,他用经典精研方义,法随证立。他在临床上尤其擅长建中汤类方剂,往往取得良效。他指出,建中汤类方首见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是指以温补脾胃阳气为主,适用于中焦虚寒诸证的一类方剂。包括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大建中汤等方。其中小建中汤证属脾之阴阳两虚偏于阳虚证;黄芪建中汤证属脾之阴阳两虚偏于气虚证;大建中汤证属中焦虚寒甚者,虚的程度和寒的程度都较重。其温阳益气、散寒止痛作用更强。
3.1小建中汤治疗血液病发热
血液系统疾病之发热原因错综复杂,有白血病、淋巴瘤等疾病引起的肿瘤性发热;有化疗后粒细胞缺乏症引起的感染性发热;也有造血干细胞移植后产生的免疫源性发热,现代医学往往难以确切找出病因。患者往往长达数十天的发热,束手无策。
陈老师指出,关于小建中汤治疗血液病之发热,应抓住《金匮要略》条文,如(16)《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13条: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疼,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本条经文首先阐明了患者“虚劳”的基础状态,并且有血证之“衄”,可以为鼻衄、齿衄、肌衄等血证表现,继而有全身多系统之症状,如“四肢酸疼”, “腹中疼”,“咽干口燥”,皆与血液病发热之全身多系统症状相似。
血证论治中,历代名医不离“火、气、瘀”三端,现代医家也多遵循温病学派之“卫、气、营、血”辨证,动辄投犀角地黄、清瘟败毒之流,往往不奏效。血液病患者常有贫血之虚劳,也有血小板减少所引起的“血证”,这类患者往往经历化疗与免疫抑制剂治疗,通常脾胃或脾肾亏虚,有内伤的基础,而不是单纯的外感。本条因阴阳两虚而失调,致寒热错杂。其病因在脾胃,脾胃虚气血不足,枢机升降失常,如偏于热,则为衄血,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偏于寒,则为里急,腹痛,心营不足则心悸。阳虚阴不内守,则梦遗精,气血两亏不能营养四肢,则酸疼。由于血液病发热病机应该为气血亏虚,阴阳失调,不可简单“寒者热之,热者寒之”,而和其阴阳。唯有用甘温之剂,恢复脾胃健运功能,则气血生,升降常,寒热调和。喻昌谓“欲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求中气之立者,必以建中也”。因脾虚的内伤发热,也可达到“甘温除热”作用。因此,治疗应该抓住脾胃虚弱之病机,建中气则气血调和,发热自退。
3.2黄芪建中汤、当归建中汤治疗血液病贫血
《伤寒论》105条: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陈老师指出,血液病患者多数兼有贫血症状,现代医学认为贫血患者由于血红蛋白含量下降,导致机体缺氧,往往出现“悸而烦”的症状。临床上,很多医家妄投归脾,八珍,十全大补等方剂,往往症状不能改善,而且贫血指标亦未见提高。中医诊病,讲究抓“病机”。
陈老师指出,本证要注意悸而烦的鉴别诊断。通过鉴别类方,就能明了贫血“悸而烦”的病机。如桂枝附子汤证之心下悸,为伤寒发汗过多,损伤心阳,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没有心烦。炙甘草汤之心动悸,为心阴阳两虚,心失所养,心阳不振,心脉鼓动无力而见结代脉,不心烦。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之烦躁者,乃伤寒误用火疗复下之,因烧针烦躁,致心阳虚损、心神浮越,以烦躁为主证,故于桂甘中加龙牡潜镇心神。桅子鼓汤之胸中烦热懊侬证,为汗、吐、下误治后,有形之邪已去,而余热未尽,留扰于胸膈以致虚烦不得眠,心中懊侬,甚至反复颠倒,桅子鼓汤证中,没有因心脾两虚之心悸与烦同时出现。上述四方在临床上病机与小建中之“悸而烦“完全不一样,探其幽微,还是以小建中汤更为切中肯綮。
3.3 大建中汤治疗血液病合并肠道损害
血液病化疗后肠道感染(如肠结核),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合并肠道损害(如克隆病、溃疡性结肠炎)等,腹痛剧烈,现代医学运用激素治疗,严重者引起肠梗阻、肠穿孔等并发症,危及生命。所以,这一直是现代血液病治疗中的难题。陈老师认为,血液病患者长期运用化疗,抗生素,免疫抑制剂,阳气严重损伤,因此腹痛属于实寒证的居多。
《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并治第十》关于大建中汤的条文:
心胸中大寒痛,呕不能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大建中汤主之。
蜀椒二合(出汗),干姜四两,人参二两
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内胶饴一升,微煎取一升半,分温服;如一炊顷,可饮粥二升,后更服, 当一日食糜,温覆之。
本方主要用于中焦阳气不足,阴寒上乘之腹痛。疼痛剧烈,部位广泛,因剧痛而拒按,不可触近,与血液病之腹痛症状相似。本条腹痛上下游走不定,寒气上冲,故呕不能食,可知阴寒较甚,故为实证。所以痛而不移,满而不减,或减不足言,按之反剧。
陈老师指出,岭南血液病诸症,大多有虚劳基础,建中汤类方运用有良效。在临床上,要抓住主要病机,里急是腹中拘急,诸不足是气血阴阳俱虚,腹痛为阴寒内胜。还可随证加减,如中焦虚寒见气虚明显者,加黄芪补气力更强。如痰多胸闷、脘腹不舒,可加二陈汤;泛酸呃气,可加乌贼骨、佛手、茜根、生牡蛎、瓦楞子等;纳呆脘胀,可加陈皮,春砂,鸡内金,麦芽。虚寒甚,腹泻便烂,手足冷者,可附桂理中汤,证兼血虚,加入当归,如《千金翼方·卷六》当归建中汤,加强补血之力。但用法方仍要注意阴虚内热与病机不宜。湿阻呕家,夹湿,湿从热化者不宜,因甘能中满助湿。
4 攻补守恒法治疗岭南人群老年恶性白血病
老年人的年龄划分,WHO定为60周岁以上,西文发达国家定为65周岁以上,我国是60周岁以上,我国已踏进老龄化社会,2018年统计为占总人口的21.6%,2018年约达2.8亿老年人,预计2025处占总人口比例增至19.2%。
老年恶性血液病,是年满60周年以上,罹患急性早幼粒白血病、急慢性髓性白血病,急慢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性骨髓痛,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恶性淋巴痛等疾病的老年人。随着人口老龄化,恶性血液病发病率有所增加。可以预计,面临老年恶性血液病的治疗手段,采取合适的方案延长无病生存率等将受到严峻的挑战。
陈教授认为,老年恶性血液病为邪毒入侵机体,致正气受损,邪毒多属阳热炽盛,易伤人阴精,故白血病在临床上多见阴液亏虚的表现,阴阳互根,无阴则阳无所化,邪毒伤阴严重时,则可致阳气化生不足而成阳虚,终成阴阳两虚之证。故恶性血液病多表现为邪毒渐盛、正气渐虚之势。经过积极化疗及清热解毒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白血病多可达到临床缓解,但是邪毒并未尽去,随着化疗的进行,攻伐日长,正气必受伤害。
但岭南人群,脾肾亏虚为根本,因此临证如诊治老年白血病时,非常重视扶助正气,强调扶助正气是血液病治疗的重要法则。由于正气虚弱病理贯穿于恶性血液病整个病程,因此扶助正气是恶性血液病的主要治则之一。
正气虚弱是邪毒侵袭的内在原因,而内侵之邪毒则是缓解后复发的根源。这种邪毒可以在体内潜伏,消耗侵犯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气血津液、阴阳精髓,并随机复发。陈教授认为,伏邪是白血病缓解后复发的根源,是微小残留病变的病理基础,清除伏邪,可以辅助化疗,减少复发,提高治愈率。然而老年人血液系统,骨髓中造血的红骨髓容量减少,造血生长因子如造血干细胞增殖能力减弱,雄激素分泌减少带来的红细胞生成素减少,造血集落刺激因子,血小板生成减少,T.B淋巴细胞发生功能变化,免疫功能减低,易发生感染和肿痛,血液循环中丙种球蛋白增加,可使血沉加快,血小板粘附性和聚集性增加,胃肠功能减退,营养吸收较差,造血物质供应不足吸收不良等,由于存在上述的生理退化状况,在罹患恶性血液病后,在各种恶性血液细胞的侵袭下,整体生理机能受到更大的破坏。在放、化疗,免疫抑制剂、大量抗生素、抗真菌等抗感染药物的治疗干预后,病情和机体的免疫、机能发生复杂变化,如化疗引起的毒付反应较严重,且更难恢复,难以进行下一阶段和治疗,造成临床上十分棘手的局面。
故陈志雄教授临证时非常重视扶正法,强调老年人群注意攻守平衡。总体而言,患者正虚毒伏,当以扶正祛毒为治疗原则,辨证论治应贯穿诊疗始终。应根据正气虚弱在病程中所占地位的不同,扶正方法应有主次的差异。如恶性血液病的早期,以祛毒为主,而扶正为辅;疾病中期,扶正与祛毒并重;在疾病的后期,当清补平补,祛毒也不能过度刚烈凶猛。大量的临床证明,适当地运用中医药辨证论治,常可提高疗效。提高生命质量,延长无病生存率。中医的“留人治病”的姑息疗法思路应得到重视。
岭南人群体质与北方人相比,禀赋不足,体表不固,脾胃虚弱。扶正固本应放在首位,即使在化疗阶段,也要补脾肾,补气益血。可辨证选用左归汤、右归汤、四逆汤。理中汤、八珍汤。十全大补汤、补气益血汤、大补阴丸、一贯兹等方药。“留人治病”是基本原则。祛邪解毒不能过耗正气。邪毒内蕴不除必然耗伤正气,但老年患者的生理机能减退,不任过度攻伐,在扶正的前提下,辨别邪毒、风寒、湿热疾瘀、食积等属性,有针对性地配伍祛邪方药,也可适当选用六神丸、亚砷酸、清毒片、白花蛇舌草、黄药子、山慈姑、胡黄连、龙葵等解毒药物。使祛邪不伤正,扶正下碍邪,攻补兼施。
顾护脾胃功能。重病久病,老年患者和脾胃功能进一步减弱,补土固源,滋养先天,脾胃健运,胃气尚存,保得一份生机。在治疗中,大多数的补益药物有碍脾这弊,而攻邪药物大多若寒或温燥伤脾。因此在以个体化为原则的辨证施治,固本祛邪,攻补兼施的方药中,要注意加强培补脾土,疏肝和胃、升清降浊、消异开胃等方药,尽可能保护脾胃的消化吸收功能。
5 攻补恶性血液病
恶性血液病是一类血液系统恶性肿瘤性疾病的统称,包括各种类型的急慢性白血病、淋巴瘤、多发性骨髓瘤、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等,中医学中与之相对应的名称为白血病、恶核、骨髓瘤、髓毒劳。近几年,随着环境污染的逐渐加剧,恶性血液病的发病率逐年攀升,成为威胁人类健康的重大问题。目前,化疗、骨髓移植仍然是恶性血液病的主要治疗手段,随着现代医学研究的发展进步,患者的缓解率及生存时间得到了明显的改善,但是恶性血液病本身以及治疗所带来的发热、出血、贫血、胃肠道反应等一系列情况却严重影响了患者生活质量,如何在延长恶性血液病患者生存时间同时提高其生活质量,成了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在这一领域中医药治疗逐渐展现了其优势。
陈志雄教授为广东省名中医,临证30余年,对血液病的治疗有着丰富的经验,陈教授认为“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内外调和,邪气不能害”“阴阳乖戾,邪病乃起”,恶性血液病的发病多归因于气血、营卫、五脏等诸多不和导致正虚邪侵、耗髓损血,因而倡导以“和法”来进行治疗,笔者有幸师从陈教授学习,撷取点滴以飨同道。
5.1 “和法”释义:
“致中和”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自古以来,古人就追求中庸之道。儒家经典《中庸》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道出了“中和”为天下畅达、万物生长之根本。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中指出“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告知后人无论何种疾病,采取何种治疗方法,最终目的都是要达到“阴阳自和”,就能使该疾病获得“自然而然”地痊愈。此种追求自和的方法就称之为 “和法”,为中医八大治法之一。和之义唯一,和之法却变换无穷,有和解少阳、调和肝脾、辛开苦降、调和营卫诸法,从半表半里、半上半下入手,使人体机能恢复平衡,从而达到脏腑、阴阳、表里相合,疾病向愈。陈老师认为恶性血液病在中医属正虚邪实之证,使用“和法”方药治疗,可以调节脏腑、阴阳、气血的偏盛、偏衰使其恢复到平衡状态,临床症状得以改善,达到提高生活质量,带病长期生存的目的。
5.2 “和法”治疗恶性血液病经验介绍
5.2.1 治疗恶性血液病之发热:恶性血液病常见发热,多因患者机体免疫力差反复感染所致,使用抗生素治疗往往效果不佳,而中医治疗常可发挥较好效果。
陈老师注重辨证论治,若患者恶风发热,周身疼痛,外感表证明显,则考虑为营卫不和之证。血液病患者营卫虚弱,易感外邪,因其阴血已损,又加之外感表证,径用汗法会加重气血的耗伤,只有用调和营卫之法,扶正祛邪,充盈卫气,调和气血,则外邪自解。陈老师常用桂枝汤加减,和营卫甘酸化阴,振奋阳气、驱邪外出。若出现寒热往来,则考虑患者正气虚弱,正邪相争于半表半里所致,此时当以“和法”的代表方剂小柴胡汤治之,方中柴胡质轻升散,既可解表散热,又可解半表半里之寒邪,专治寒热往来之症;另外柴胡之透泄之功又可解肝胆郁热、清痰热、退虚热。现代药理研究表明,柴胡具有提高细胞、体液免疫功能的作用,还可诱导白血病细胞分化,是治疗白血病高热的最佳药物,可加用适量太子参、麦冬等养阴。恶性血液病往往病情迁延,病程较长,故久病易致郁,肝失调达,气郁化火,内热郁结,此种发热无规律,随情绪变化而恶化,患者一般有胸胁胀满闷痛,沉默不语或心烦易怒,治当以疏肝理气、散热解郁,陈老师用方剂为四逆散、丹栀逍遥散加减。鉴于血液病患者大多气血虚弱,发散不宜太过,故解郁宜选轻清透达之品。若患者早晨或上午发热较多,大量活动或过度劳累后加重,伴气短懒言,乏力纳呆等症,则考虑为脾胃虚弱,或劳倦内伤,伤血夺气,脾胃升降失常,阳气下陷,导致郁热内生。此时治当以升阳健脾、解热和中之法,陈老师常用张锡纯升陷汤或李东垣补中益气加减治之。若患者于午后或夜间发热,兼见面色晦暗,舌有瘀斑,或见癥积肿块,又有瘀血客于肌腠,营卫受阻,似疟非疟,发寒发热,咳逆交作,骨蒸潮热,则考虑为患者气机不畅,血液运行不利,壅滞不通,瘀阻日久而致热,此种情况陈老师认为应以小柴胡汤加白芍、当归、桃仁、丹皮治之,若见日晡潮热,昼日明了,暮则谵语,则可能瘀血在腑,宜选用小柴胡汤或桃核承气汤加桃仁、白芍、丹皮治之。若见骨蒸劳热、五心烦热,午后或夜间热甚,伴口干舌红、少苔、便秘等,应考虑阴虚津伤,治当以滋阴敛阳,所谓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可选用清骨散、青蒿鳖甲汤加减,加以牡蛎、肉桂等,以滋阴镇阳。
5.2.2 治疗恶性血液病之出血:
陈老师认为肝脾与出血的发生密切相关,肝者,主疏泄,乃藏血之脏;脾主运化,乃统血之脏,则血藏于肝,统于脾,气血调达,血循脉中。而恶性血液病患者往往脾胃虚弱,脾失运化,胃失和降,致气血亏虚,精血不足,肝肾亏虚,机体处于因虚“失和”状态,虚不摄血,加之脾主统血,脾气虚弱,血不循经,故常见出血,经过放化疗治疗后,五脏之虚加剧,往往会出现出血加重。对于这类患者,陈老师往往从补虚入手,曾尝试使用建中汤类方治疗白血病出血取得较好疗效,他认为肝脾调和,气机舒畅,周身气血津液充沛,外邪不侵、内毒不聚,方可达到阴阳调和、出血得止的疗效。
此外,毒邪内侵,深入营血,耗伤阴精,灼伤脉络,迫血妄行,或因致气血亏虚、气不摄血,对于热象显著、因热失衡的患者,陈老师常使用犀角地黄汤或清营汤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合当归补血汤、二至丸等以滋阴补气养血,以扶正驱邪、平衡阴阳寒热等,促进机体功能恢复正常,出血停止。
5.2.3 治疗化疗相关毒副反应:
化疗药本是一种药毒,取其以毒攻毒之功来治疗肿瘤,然而同时它对全身正气,五脏六腑及气血津液均有着严重的毒副作用,尤其对脾胃的损伤最为直接和严重。
陈老师认为其病理病机主要包括三方面:1)脾胃气机升降失司,脾失运化,故可见纳呆、恶心、呕吐、便秘、腹泻等;2)胆气失和,毒邪内侵致胆气上逆或胆气失调,故出现口苦、恶心等症,亦可见失眠、心烦、心悸等胆气、心神不宁之症;3)脾胃气虚,脾胃正气损伤,脾虚运化无力、气血生化不足,故可见纳呆,腹泻,面色无华、疲乏等。对于化疗毒副作用的处理,温之则热邪加剧,寒之则脾肾阳气有损,补之则邪气越盛,攻之则正气有伤,陈老师认为唯有以“和法”治之最佳,而运用的关键在于调理脾胃气机、调和胆气,恢复脾升胃降的正常生理状态及肝胆的正常疏泄功能。陈老师调理脾胃气机常用半夏泻心汤、小柴胡汤、建中汤类方治疗。调理胆腑气机常用黄连温胆汤以疏胆降逆。
5.2.4 带瘤生存:
恶性血液病难以治愈,大部分患者最终都会疾病复发,复发患者再化疗效果极差,对于这部分病人陈老师主张“以人为本,带瘤生存”。
陈老师认为恶性肿瘤病机复杂,正虚邪实,虚实夹杂,变化多端,唯“和”能调。治疗强调扶正祛邪,但祛邪不可伤正,补正不可滞邪,要补泻兼施、寒热并用、升降配合、调和各脏,调和肿瘤造成的器质性、功能性紊乱,使失衡的阴阳、气血恢复到平衡状态。且在恶性血液病治疗的整个过程中,应注意保护脾胃,因脾胃为人体后天之本,是人的生发中心,保护脾胃使人体的正气之本得以固存,做到带瘤生存。此亦为陈老师“和”之观念之体现。
5.3 典型病例:
患者黎某,男,63岁,于2017年1月9日就诊。主诉:确诊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1年余,伴发热2月余。患者于1年余前因发热至外院就诊,行相关检查诊断为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于外院行RCHOP方案化疗,热退,之后每月规律化疗,近2月再次出现反复发热,最高38.1℃,无畏寒、寒战,患者精神较差,无腹泻、腹痛,稍咳嗽咳痰,感口干口苦、头晕乏力,无天旋地转,纳差,眠差,小便调,体重未见明显变化。入院后查血常规、胸片、血培养等均未见异常,PET-CT提示多处淋巴结肿大,病情复发。查体:体温:37.9℃,脉搏:94.0次/分,呼吸:24次/分,血压:100/70mmHg。双肺呼吸音清,心律齐,肝脾胁下未触及,舌淡苔薄白,脉沉细。西医诊断: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III期)中医诊断:恶核少阳证,脾肾两虚。
陈教授予小柴胡汤加减:北柴胡20g,黄芩片15g,法半夏15g,黑枣15g,炙甘草15g, 醋莪术10g,丹参20g,制佛手15g,牡丹皮10g,生姜10g,红参20g,3剂,每日一剂,水煎至250ml,饭后温服。
2017年1月13日复诊患者体温稳定于37℃,患者精神状态好转,口干口苦、头晕乏力等症状均有所改善。
按:脏腑辨证来看,本病属脾肾两虚,患者为63老年男性,近八八天癸竭之年,素体脾肾不足,发病日久耗伤气血,加之化疗药攻伐正气,气虚不能正常布散津液,凝聚成痰,故见多处淋巴结肿大、咳嗽咳痰;痰淤阻滞,郁久化热,故见发热;脾肾虚弱,气血生化乏源,故见头晕乏力、发热;脾失运化,故见纳差;血不养心,故见眠差;舌脉均为佐证。六经辨证来看,本病属少阳证,正虚邪入交争于少阳,故见寒热往来。《伤寒论》云:“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患者感口干口苦、头晕乏力均为少阳之症,治疗以和解少阳为法,当予小柴胡汤加减主之。方中柴胡透解邪热,黄芩清泻邪热,半夏辛温散结化痰,红参、甘草、生姜补中益气扶正,佛手理气化痰并使补而不滞,丹参、黑枣养血安神,久病入络,痼病必淤,加牡丹皮、莪术活血破淤。全方共凑和解少阳兼扶正祛邪之功。
陈志雄教授诊疗血液病数十年,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及深厚的理论造诣。在治疗恶性血液病时,陈教授注重辨证论治,对恶性血液病发热,他根据发热病因、病机不同使用不同方剂调和营卫、气血、阴阳,治疗后均取得良心好效果;对恶性血液病出血,他主张调和肝脾,使得气血津液充沛,外邪不侵、内毒不聚;对于化疗毒副反应及带瘤生存时,他主张调和脾胃气机,保护后天之本,使人体的正气之本得以固存;陈教授将“和法”治疗理念贯穿于整个恶性血液病的治疗过程,收到了良好的临床疗效。